2015年10月31日 星期六

[小說翻譯]天淵の双つ星 第4話 ネル―偽の序―


第4話 涅爾―偽之序―

「涅爾?打擾了」

一把聽慣的聲音喚醒了她。
陳舊的大門軋軋打開。一陣風吹進滿佈塵埃的室內。
清早到臨。少女每天所感受的早間感觸正自於此。

「早安。起來了嗎」

「剛剛.......才起來.......」

「是嗎。早餐弄好了」

那人口調暢快,在大桌擺上食盤,上面有兩片乾麵包和一大堆團子。
少女只顧呆滯的看著。女性稍顯顧慮的搭話道。

「涅爾......還是睡不了床嗎?」

「......嗯。不過昨晚睡得很好。謝謝......伊恩」

涅爾伸展蜷曲抱膝的上軀,利落下床。
陽光透過蒙灰玻璃,其光亮依然刺得涅爾狹目。
她每晚抱膝坐,總難以沉眠。雖然如此,只要日光一照,涅爾便能忘卻夜間苦痛,重鑄清爽意識。

「唔,睡得好就好」

「…………」

少女面上那寒比凍土的僵硬表情從未變樣。
如零一般不曾更變的表情,那才是涅爾這名少女的証明。
咕嚕嚕。看來她的肚腹也沒凍得安眠入冬。

「吃也......好的嗎」

表情微微顫動。即使近乎零,少女的表情在那一刻仍微約含蓄。
能理解那極微小的感情細節的人不太多。雖不太多,能者確實存在少女周圍。

「是嘛,一日始於早餐嘛!全~都要吃光啊!」

伊恩不曾懼怕涅爾的平淡表情,不吝嗇地吞吐所想。
她是為唯一無二能詳細察知涅爾感情變化的存在。她無時無刻不知進退打擾,涅爾雖感到困惑,也無損其仰慕之情。

「就說了......厥律團子(くるるくだんご).....怎能每天吃這麼多」

「說甚麼呢!女孩需要的營養都全在裡面,少抱怨了,快吃快吃!」

「還說這些......真的......我不會再長高......」

「妳總這麼想,天知哪時候,蓮(レン)和沙妮(サニー)就會趕過妳了。雖說要填飽她們的肚也挺辛苦,多虧我走遍四處,她們很快就會長得好身材了。聽了怎樣?被趕上也不在意嗎?」

「......輕鬆......就,很好......了嘛......」

涅爾只顧吃麵包,伊恩所說她都不聞不問,但還是受不住伊恩定住的視線,澀然拿起一顆厥律團子放進口裏。伊恩見之,輕輕一笑。
爛床軋響,破柱傾斜,這房間是千蒼百孔。而在那細小的食桌上,兩人仍歡快的圍坐。
早上平凡的一節緩緩過去。任其看似多麼常有,涅爾仍連同塞滿嘴上的麵包一起精心品嚐。

 *

這條「貧民窟」是供因故逃亡、或是流離失所的人們聚集生活的一處避難所,本是貼附於屹立世界中心一柱塔外緣的中心都市「帕斯達利亞」(パスタリア)的先軀市域,卻被陸續新建的市街群奪盡需求,最後被國家捨棄,淪為「管轄外」區域。可謂無以正直生活的一眾「法外之徒」所蝟集的文化圈盡頭。
住在當中,就是遭逼迫的烙印。內裏的住民全都是受欺壓的。I.P.D.--世間如此稱呼這群染上惡劣奇疾的少女。

一般認知中,一眾少女是為最惡劣的遺傳重病「I.P.D.」患者,國家機關「大鐘堂」所要「收容」的對象。
然而,大鐘堂所厥詞主張之「收容」口實背後行徑,與救濟這一概念全不符合。「收容行動」的實態,完全是憑武力的壓制。

一眾I.P.D.本人與親朋當然懼怕這種收容行動。為保護自己與周遭逃過收容的魔手而暗中作抗的例子實不罕有。
逃亡、宵奔、失蹤--在塔町帕斯達利亞中,除往上下逃走外別無去處。那正是此地,貧民窟。

可是,這遺傳子疾患乃為危及生命的重病,這事實無從掩蓋住。
「暴走發作」。I.P.D.最壞的症狀。發作者將會失常,無關自己意志而染指破壞行為,波及所有人與物。「暴走」一旦發生,就意味著周遭所有人將要面臨死亡。

住民一直走在暴走的邊緣,只為尋求安穩。既然明白I.P.D.暴走發作的近因在於精神紊亂,一眾I.P.D.少女會訂立規條,確保互相不會陷入精神不穩定。只是,並非所有年幼的少女都能憑理性處事。少女會互相衝突而破壞規矩,結果誘發好幾椿暴走案例。到此地步就難逃大鐘堂騎士隊的收容之手。他們能鎖定暴走I.P.D.的座標,出動與達陣間毫不費時。況且貧民窟本來位置就離大多騎士隊的集居地「帕斯達利亞市區」不遠,暴走的I.P.D.本人與周遭人士難以拾得待事態沉靜化後躲藏的一絲空檔。

失常也好,同伙就是同伙。
即使遭刀劍槍彈所害,同伴也早覺悟明天,四處躲藏以求存活。既使敵不過騎士隊的武力--。

 --直到某天,少女一伙之中出現了名為「希望之黑」的存在。

 異名所示的那名黑裝少女,憑藉天稟運動能力,還有高I.P.D.等級能力所賦,能獨自鎮壓暴走發作者。
她憑快狠準,強悍而極力抑制殺傷的戰鬥風格,屢屢成就真正的「保護」。其壓倒性的鎮壓效率,由騎士隊向貧民窟的「撲空」案例之多可証。
 其稀有能力是為正義而展。她--希望之黑--也同樣是自幼失去故居的一名悲慘I.P.D.少女。
少女名為涅爾。初臨貧民窟時她是如此自稱。

「……莉莉,我帶她來了。導療......就拜託妳了。還沒被騎士隊察覺,沒問題的。」

「涅爾!?又在逞強,都傷成這樣了!妳自己倒先要......」

「這點傷......立刻就會好。......先從這人開治」

 涅爾進入帕斯達利亞市區一所「潛舖」(ダイブ屋),不理會裸膚上那嚇人的擦傷、切創,還有灼跡,將背上揹起的那名昏倒的少女緩緩放臥床上。
莉莉一息間為涅爾的滿身傷痕卒目,目露斥責之光。

「不成啊。不久前才說過灼痕會殘留。我連同那女孩一起治妳,快來,不是只有伊恩會用回復魔法的」

囑咐過後,莉莉半耍硬的扯過涅爾的手掌。不知因其疲乏,或是本來就襯合其少女身形般輕小,涅爾狼狽跪倒,埋頭進莉莉胸中。

 莉莉這名女性,是與伊恩同居親交,和伊恩持著擬似姊妹關係的織詩人少女。她扮演涅爾的保護行動的伙伴,理解涅爾之深僅次於伊恩,比伊恩看過更多次涅爾受傷的情景。
這項I.P.D.保護行動,由涅爾為中心展開,以「潛入導療」(ダイバーズセラピ)這項供客人潛進織詩人少女內心為手法的特殊療程得以完善。莉莉是貧民窟裏少數的潛入導療專才。涅爾與莉莉兩人的活躍是為貧民窟至今得以安穩的要因。
涅爾像推開莉莉似的抬回頭來。莉莉表情詫異,但關心不減。

「快,臥下來。就兩人一起治」

「我還……很好嘛……」

「就這樣放妳回去我怎給伊恩交代呢。當作給我面子,乖乖的臥下來啊」

「……好吧」

涅爾澀然躺下。莉莉唱起回復魔法,世外的言語織起光芒,裹覆涅爾和I.P.D.少女的身體。

 治癒之「詩」迴響片刻。涅爾嫩膚上那幾道傷痕已消失乾淨,I.P.D.少女也微微動睫。涅爾確認自己身子恢復靈活,一瞥那回復清醒的少女,立刻就挺身外奔。

莉莉深知,那表面冷漠的舉止全無惡意。涅爾無時無刻都在擔憂貧民窟任何要面對的危難,整頓自己後就要立刻出動。

 獨自擔負I.P.D.保護行動,由數年前至今,涅爾之中那分捨己為人的氣魄從未消褪。
正因如此,莉莉心中才更發刺痛,不禁傾吐。

 「涅爾……珍惜一下自己的身體好嗎」

 涅爾只轉頭回道。

「不用擔心我……」

獨個跑出潛舖外。

 「涅爾......」

莉莉目送其離去,萬分擔憂,因她總看不透涅爾那別無色彩的表情底下所藏是何物。

 *

「辛苦了,涅爾。喔,莉莉幫妳治好傷口了呢」

 涅爾打開家門就看見伊恩坐在內裏,拿著盛滿小圓粒的大盆。忽然發現,原來自己也會為那「日常的光景」安心,因而落膽。

「就說了......我才不餓啊......」

「怎會怎會,打得那麼激烈就少騙人說妳沒餓了!早上妳吃那麼少,現在要好好的吃!」

伊恩猛放大盆在桌上,推涅爾的肩,壓她坐在椅上。
直到涅爾拿起一顆前,伊恩的手都一直按在她肩上。涅爾最後也怕了,吃起那早上吃了很多的圓粒。

「唔唔唔......看啊,我吃過了」

肩仍被纏住。涅爾扭轉頭,仰目望向伊恩,發洩自己厭食之意。
應此,伊恩更發毅然道。

「兩個比一個好,三個比兩個好!還有這麼多,妳就吃多點啊!」

「就說......我哪算小個子」

「說甚麼了!妳看我也還在長大,涅爾也怎不會呢?」

「那只是......伊恩妳不尋常」

時為下午。少女從戰鬥的非日常,再次返回平實的日常一節。
涅爾背負I.P.D.宿業良久,僅有的這一小份安寧,來自與她同為I.P.D.織詩人少女,名為伊恩這名存在。
在涅爾心中,伊恩是同胞、是親友、是家人,也是姐姐。

「姐--」

涅爾重獲那分溫情,如此喚人實不為怪。
然而此刻,涅爾顯然面露焦急,急住截斷那一句話。
然後嗟咄移開視線,眼神失焦。
她那匪夷所思的情動,伊恩絕不可能視之如常。

「涅爾......?啊,叫,叫我姐姐沒問題啊,我不會在意的。平常都習慣給這麼叫了,我甚至很高興呢」

伊恩滿臉疑惑的望往涅爾。
但她似乎想錯了。看見涅爾凍蒼的表情,伊恩醒悟道。

「涅爾,怎麼一回事了.......?」

伊恩察覺涅爾的異常,呼喚她。可是沒有回應。
涅爾那空洞的眼睛在凝視「某物」,聲線虛渺的,沉沉的。

「我......從沒人......陪伴......」

不妙。伊恩醒悟自己揪開了涅爾心中的創傷。
貧民窟的一眾少女不管千差萬別也好,一概心抱忌憶。舊傷會因小事而遭掀起,導致「暴走」。此般事例,伊恩在貧民窟幾度目睹,甚至親身體驗過。
伊恩焦急不已,迷惑之間竭力冷靜,喚醒涅爾。

「涅爾,涅爾!還認得我嗎!?涅爾!!」

渾身呼叫總算奏效。
涅爾好像從白日夢醒來般,回復平常的沉靜。

「.......伊恩?啊,剛才怎麼了.......?」

少女面無表情,但目光回穩,証明少女回復清醒。
涅爾看似「不明白」剛才的事。
這樣就好。
無須再掀開埋好的瘡蓋。
伊恩如此確信,裝作一切無事。

「......嗯嗯,沒事沒事。看妳也有點累了,趁正午快睡一睡吧」

「......?嗯......好......」

未等涅爾應道,伊恩隨即拖著她走近床邊,丟她在床。雖涅爾臉露困惑,伊恩知道她尚未「真正的」墮落,便大嘆一口氣說道。

 「逞強是不好的。該睡就要睡」

伊恩猛然揪開窗簾,引導艷陽照進室內, 好紓解涅爾身上纏繞的暗夜咒縛。
就在此時,

「涅爾姐姐!啊,大姐姐也在喔!」

「出大事了!又來囉!又來了喔!」

大門被重重撞開,響起兩對腳步聲。
兩把幼弱而稍見穩重的少女聲音響透房間,涅爾心中本已紓緩的弦又再繃緊。

「蓮!沙妮!又來了甚麼?清楚說給姐姐聽!」

蓮和沙妮嘗試在喘息間冷靜開口道。
伊恩未等其開口前已預想到事情大概,表情十分凝重。

「暴走了!是六軒旁的女孩!」

果真沒錯。伊恩想像到的最壞情況成了現實,苦苦皺眉道。

「暴走?單今天已經是第二次了!起因在哪?」

「沒做過甚麼就突然的......難怪昨天開始看起來就身子很差!」

「周圍住的人全都已避難!但那魔法實在太猛烈了,這樣下去大家都會無家可歸的!」


兩人在危急的氣氛中依然有條理的解釋情況。身子比涅爾更脆弱,舉止卻確實不符年齡的成熟。 貧民窟的嚴酷環境,造就她們堅強的底子。
這般的少女,現在也只能慨嘆自己無力,投以希求的目光往一名少女身上,往那守護著貧民窟,稱為「希望之黑」的少女身上。


「蓮,沙妮,我明白了。但要知道涅爾才剛回來--」

「伊恩,我可以的」

「涅爾!?」

涅爾不管伊恩憂慮的目光,從床上挺立。
凝望前方,氣魄更發勇悍。


「蓮、沙妮,謝謝了。兩人的果斷救了大家的命。接下來全都交給我吧」

涅爾兩手撫著蓮和沙妮的頭。少女從她的微笑感受到她的誇獎, 回以滿足的笑容,互相對望一刻。點過頭後,兩人睜眼應道。

「這麼的話,我們去給大家知會一下!走吧,沙妮!」

「嗯!我把能動的孩子全都叫過來!加油喔,涅爾姐姐!」

 蓮和沙妮說畢後立刻就飛奔出門。
涅爾正要隨之跑出,伊恩的一聲一息間按停了她。

「涅爾!我也要去!」

涅爾回頭,眼神報以全面的信賴 。

「沒問題的。伊恩就和以前一樣擾亂騎士隊的視線就好。這是唯有伊恩才做到的事。

涅爾眨過兩次眼後,才終於奔跑遠去。
伊恩目送她遠去的背影。良久,遠處傳來爆炸聲,她才望向另一方向的高空。

「這麼看重我,真的不幹不行了呢」

壓下充滿擔憂的內心,伊恩也朝帕斯達利亞市區奔跑。

 *

一切......都壞掉吧......壞個、精光......!

呻吟般的怨嗟。
聲音像從內臟榨出般,沉厚得完全不像發自少女之口。聲音在少女高舉的手掌上結成異形光球,不斷膨張,破壞周遭的一切。
那情景就像自律兵器在殺戮一般。這國家大多數的人都是如此形容暴走的I.P.D.織詩人少女。
但是。少女流著人血,偶帶笑容,怎可能會是只為殺人的器具呢。「希望之黑」明白至深。那只是一名少女發自內心的叫喊。
所以少女要挺立在其面前。要拂拭苦痛,要包容悲傷。

「...... 妳已經,不用再悲傷」

......!?妳,要撕爛......沒用的東西,全部裂開......!

眾少女為掩蔽物下的影子所恐懼。闖入了她們的視線的是一陣黑。
一路上,啜泣化為歡呼。涅爾的身影出現在「暴走」的少女背後。
少女反應轉身的動作看起來太過異質,非人般的恐怖感震懾四周。全身滲出的殺氣筆直尖銳,常人直接抵受則幾可斷膝。
涅爾挺立其面前,卻不見一絲恐懼。乃因她絕對相信自己的力量,並堅守憑自己成事,那份使命。
況且,還有一件事驅使她如此。

 「我,不怕死。......所以,撕壞我也,可以。......懼怕也好,憤怒也好,全都發洩在我身上就,好」

I.P.D.搖搖欲墜的反應道。

......弄壞,也可以......?

「可以。吐出內心所有吧。借我的,生命」

說畢,涅爾閉上雙瞼,靜止不動。

撕爛......就最好了......壞掉......哼哼、哼哼哼.......

I.P.D.看著她毫無防備的站姿,陰森的笑,從殘存記憶角落,想起了常伴左右的「布偶」。
打上多少拳也好,怎麼撕開肚也好,「布偶」也一動不動。幼年期那封印以久的殘虐性,現今背著失靈的超自我而垂涎醒覺。
「撕爛了也不錯」。
 I.P.D.飛奔而至。臉露狂喜。
想像四肢散成千塊。 想像臍間湧出綿泡。
女孩腦海填滿施虐之欲,逼近了涅爾。
下一瞬間。

唔!?

前方泛起異常的氣氛。I.P.D.止身靜下。
 女孩新鮮的嗅覺起了靈敏反應。然後發現。
少女並非柔嫩的布偶。說不定,就像醜陋的蜥蝪。

 *

「蓮,沙妮!涅爾位置在哪!?」

 「莉莉姐姐!」

「涅爾姐姐就在那裏!」

蓮和沙妮中自掩蔽物處喊處。
聽聞暴走案例又再發生,莉莉也混在她們之中。看見眼前的情景,莉莉不禁卒倒。
在暴走I.P.D.高舉的巨大光球面前,涅爾顯然毫無防備。


「涅爾,快躲!!」

I.P.D.好像嘲笑她的呼喊般揮下雙手。光球壓向涅爾。然後。

「......怎會......這樣......」
轟音貫耳。看見她被光球吞噬,莉莉失意跪倒。而其身旁的蓮和沙妮依然淡定。
小孩多次體驗,清楚知道,英雄既然強韌,就自然能屹立不倒。

「莉莉姐姐,還沒完的。對吧,沙妮」

「嗯!看,她出現了!」

「誒?怎......怎麼一回事......」

砂塵漫天。其中,有道挺立的人影。
視界恢復清晰時,她就顯現了。「銀鱗裹盡一身」的希望之黑,那名少女的姿態。
莉莉驚呆了。
她初次目賭涅爾的特異容貌,那視毀滅性的詩魔法為無物的表情。

「那就是......涅爾的詩魔法?」

莉莉吐露驚疑之話間,蓮和沙妮興奮架勢道。

「好強吧,好帥吧!」

「蓮也這麼想吧!涅爾作戰的姿態太耀眼了,太型格了!」

「那就是,防禦魔法?......那,那是可以施在自己身上的嗎?涅爾,妳到底......」

「總之莉莉姐姐就好好看著吧!雖然那孩子有點可憐,但她總得嚐點痛呢!」

「涅爾姐姐又怎會讓她痛呢!啊,蓮來看看,要來勁的了!」

不待蓮和沙妮提點,莉莉早在凝視著涅爾。
回復與防禦魔法是憑關顧之心發動。能將對象設為自己的織詩人,莉莉從未認識。
 莉莉想起某事。每臨大事,涅爾總是獨力作戰應對,每次都用那小小的身軀承背著昏倒的人,一個人的趕到潛舖以作導療。
平日勞碌使她忘記此點。那就是涅爾超人之處。兩人的勝利手勢,為莉莉腦海引出一項結論。

「難道......她就是,大人口中的............等級9?」

 *

銀鱗吸收光芒,綻放亮麗的彩色。
對峙的少女只覺她礙眼,再次在頭上紡織光球。
而涅爾則再次靜觀。
詩魔法不費幾刻已膨脹至十分巨大,然後立刻被釋放。
涅爾見此,屈膝片刻,隨後。

「要上了」

後腳猛踏。並非閃避,而是直衝光球中心處。
光球內部熾熱無比,卻有吸滿 火紅的銅鱗煌煌閃現。其輪廓好比大魚逆瀑布而攀升。
涅爾突破光球,身上殘缺的銀鱗甫一剝落,全新的鱗便長滿全身,有如蛇或蜥蝪脫皮的情景,且快得嚇人。
衝刺之勢不見衰落,涅爾伸手逼近少女頭顱。少女嗟咄揮拳反擊,而涅爾則更快的擋下同時,用另一隻手擊打少女腹部。
 只是暴走I.P.D.裸露的反射神經實在靈巧,擋下朝腹部帶來的掌打,抓緊不放,用全體重往涅爾側腹猛踢。

呃!?

呻吟的不是涅爾。
清脆的一擊響後,涅爾衣服縫間處有銀色的碎片散落。
涅爾受側踢也依然不動。這下反而是少女的腳被抱在腰旁了。
而少女仍未停止,就此在體勢不穩間在掌下織紡一顆小光球,塞往涅爾臉上。

碎啊,蜥蝪......!!

接觸,爆炸。塵煙升起。
 少女利用魔法的衝擊強制解開束搏,在空中順暢翻身,表情高傲的在後方著地。
 鬥爭心隨勝利可見更發充足,少女滿腦充滿甜美的全能感。然而觀眾是知道的。
 不注意那俯伏的身影,毋言能勝過「希望之黑」--。

「蜥蜴斷尾」

涅爾隨低語自砂塵現出,以低姿勢掃出一踢,一併命中少女雙腳。

「咿?」

少女瞬即浮至空中,漏出戲謔性的呻吟。足掃無論用力、角色、打點均臻完美,將少女從人所依賴的一切地表恩惠 剝離。
浮上半空,人就顧名思義動彈不得。冷不防時,聲音也發不出。
涅爾毫不放過剎那間現生之「空隙」,抓緊浮空少女的手,拽往地面,俯身貼地。
少女一瞬失神,然後像機器重啟般掙扎四肢。涅爾壓制其所有關節,也不沉浸於勝利的喜悅中。

「會有點痛,對不起」

致上歉意後,五指合直,往少女頸項揮下手刀。
最後那一擊不虛不猛,剛好足以奪去體幼少女的意識,使少女暫時入眠。

 *

涅爾看見蓮和沙妮在揮手後,便肩負昏倒的少女緩緩走動。
察覺見慣的孩子群中有戰場上從未出現的面孔,涅爾表情微動。潛舖外少有的怯場表情,在莉莉面前依舊。

「莉莉,妳也在啊」

「一日發生兩件暴走,我又怎能--看,妳傷得這麼重!妳全不試著躲,果真......!」

涅爾聽後才想起般看著自己的手腳。
知道身上有好幾處傷口,仍像事不關己一般。

 「魔法也......不算萬能。但這點傷,立刻就能治好......」

「那是有魔法當然能治好......但還會痛啊!知道不是萬能就好好的閃避自保啊。不是有這種詩魔法的嗎?」

 莉莉的提醒,涅爾全不放在心上。或者該說,她全然無法理解。

「才不痛喔......沒事的。而且,沒有必要......躲開。躲開就......糟的了......」

「為甚麼會糟呢?」

「 ......該怎說呢......」

涅爾絕句了。那不至於是恥於報真,只不過是她一時不懂形容。
好不容易想出的詞句也曖昧難明。

「因為她會很......可憐?」

看見涅爾頭微仰,莉莉知道無事可再追問。
莉莉實行潛入導療,接納過無數少女的心,很清楚住在貧民窟的少女各自所抱的心傷與忌憶是多麼沉重。
況且,論到I.P.D.,其所背負的痛苦和責任更比莉莉這名第三世代織詩人嚴苛得多。
莉莉深明此點,為防暴走的風險,她不會深入干涉她們的思想。

「......嗯,嘛,暫時就這麼算吧!總之要先治療!來,我給妳好好的包紮!」

「比起這個......快,帶她去潛舖......」

「好了好了,孩子要聽話!」

莉莉不耐煩,紡織起詩魔法來。
就在此時。

「呼,呼......涅爾,妳在這裏啊!莉莉也是!妳們小不點也在啊,太好了......!」

伊恩喘著氣的趕到。口上慶幸表情卻焦急,未經說清,涅爾已知曉又有壞事發生。
那句單刀直入的話,定必誰也不想聽。

「又在,另一個地方!起了另一件暴走!」

涅爾電光石火的作動,伊恩急忙全身抱著她,不理她掙扎,執意要繼續說。莉莉也好,蓮和沙妮也好,這時候也預想了最壞的情況了。
涅爾亦然。聽見的那一瞬間,涅爾動作終於緩下來。

 「而且,剛才涅爾應付那暴走的同一時間,騎士隊已經入侵這貧民窟了!已經完了!妳不可以再出手了,涅爾......!」

伊恩懇願之下,涅爾四肢脫力了。
兩肩沉落。身子顯然失卻幹勁。察覺涅爾不再抵抗,伊恩悲喜交集,緩緩鬆開緊抱的雙手。
然後涅爾當真作勢奔跑。

「被擺一道了!莉莉,一起來!到此地步,不幹不行啦!」

 「和騎士隊幹架!?......夠了,求求妳不要這麼衝動啊涅爾......!」

 「妳們小不點幫忙帶領住民避難!當心啊,妳們兩人!」

「嗯!」「知道了!」

伊恩一心希望蓮和沙妮不要被捲入事態,爭分奪秒的追趕涅爾。
過往「搬運」時鍛煉的腳還算快速,但仍全然追不上全速奔馳的涅爾。伊恩不覺淡出搬運業後肉體衰落如此快,自嘲之間也只能繼續苦追。
追到半途,涅爾忽然停下。涅爾停在往來正中間 ,伊恩追上後抱著她躲往旁邊的石牆蔭下。
 下一刻,莉莉同樣躲過來。三人一同集中喘氣,但當目賭眼前情景,她們都忘記身體調息。

碰、碰、碰、碰--。

「這......甚麼事了......」

伊恩絕句了。眼前有個小天使,臉蒼蒼的,用手上的鳥籠,無間斷毆打倒地的少女。
驚呆間,望其後方。那裏「面孔熟悉」的少女站著。其目中無人,衣著浮誇。

「慢著......這是......怎麼一回事......」

伊恩猛吞唾液,望向涅爾。
看見其凍得蒼白的表情。

「......我從騎士隊中拿手導療的人聽過,大鐘堂有匹嗜好狩獵I.P.D.的『白色惡魔』。名字......好像叫......」

視界屈曲。時間凍結。
涅爾已經聽不見莉莉餘下的話。
以為已經亡失的重要事物,唯其在心深處醒覺。那種難以名狀的感覺,一味吞噬涅爾的意識。
「涅爾...........涅爾...........!慢著......去哪............!」

不知是夢是真。幾要陶醉迷暈中,涅爾捏緊胸前的項鍊,追趕那身影。
雪白的,小巧的,孤獨背影。那人的名字,現在,已無法想起。

 視界全失。涅爾的意識墮進黑暗中。



前回:鱗之子
次回:追想-罅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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